发布时间:2024-12-23 08:15:20 来源: sp20241223
以男性为主导的绿茵场上,出现了越来越多“说了算”的女性。
5月,中乙联赛第七轮,31岁的田金在晋江足球训练中心吹响比赛开场哨,中国足坛第一次出现女性主裁判执裁男子职业赛事正赛。
4月,中超联赛上海海港主场对阵山东泰山,女子国际级助理裁判员谢丽君担任第二助理裁判员,成为首位中超女子助理裁判员。
选用优秀女性裁判员执裁男子职业赛事,是今年中国足协的创新举措之一。频见报端的“首位”“第一次”见证了创新的步伐,也说明在我国男足赛场上看见女裁判仍是“新鲜事”。
“国际足联从10年前就开始提升女裁判的执裁‘天花板’,鼓励女裁判参与男性比赛。”拥有13年国际执裁经历的秦亮表示,2022年卡塔尔男足世界杯便有6位女性裁判员执裁比赛。
相较足球发达国家而言,国内进展略显缓慢。2015年,秦亮就曾担任中甲联赛第四官员及中甲预备队比赛的主裁判,成为执裁中国男子职业联赛的第一位女裁判。但此后多年,国内再没有女裁判能更进一步地执裁男子职业比赛,直到今年4月,谢丽君出现在中超赛场。
“女裁判执裁男足比赛,最根本是为了提升我们在国际女足赛场的执裁表现。”秦亮坦言,对女裁判而言,主要舞台仍在女足,适应国际上高强度比赛的节奏也要突围,“如果一名女子裁判在国内男子职业联赛执裁成为常态,那意味着她在女足国际大赛中一定具有非常好的竞争力,甚至有机会入选男子国际赛事的执裁工作”。
左手体能,右手心理
“无论男子比赛还是女子比赛,对‘裁判员’来说并没有区别。”在田金看来,“重要的是质量,是无争议地完成执裁任务”。
不同于其他运动项目的裁判,足球裁判需要进行大范围跑动,才能充分把控比赛情况,作出正确判罚。男足比赛中,由于运动员跑动速度更快,加上快速反击等战术运用,对于裁判的体能便有着严苛的要求。
“比赛虽整体顺利,但看到在打反击、裁判员迟迟跑不进镜头时,我还是担心罚球区内外及附近的关键情况。”田金执裁中乙首秀后,中国足协裁判部负责女子裁判工作的毛鹤鸣为田金捏了一把汗,她对媒体表示,对于中乙比赛更快的速度和节奏,田金已比较有预见性地提前移动了,但仍在大范围转移球的情况下,出现观察距离较远的情况。她用玩笑口吻提醒田金:“回去多吃点儿,好好练练爆发力。”
“以前我觉得40米跑6秒标准有点高,但去了男子比赛后,觉得是正常要求。”田金对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表示,对女裁判而言,体能是进入男子比赛执裁的重要门槛。以主裁判体能测试中的6个40米冲刺跑为例,女裁判此前要求为每个40米均在6.4秒以内,若想执裁男子比赛,要再快0.4秒。可0.4秒只够常人眨一次眼,却拦住了很多女裁判。“全世界现在都是这个标准,国外的女裁判要去男子比赛,同样也得达标。”田金说。
即便是足球运动员出身,回忆起这项测试,田金仍心有余悸,“男裁判看上去很轻松,6秒晃晃悠悠就跑过去了,我们每一次都得咬牙跑,牙都咬碎了”。
今年刚成为国际级女子裁判员的牟明新感同身受。在达标男子裁判标准之前的几年里,她得自己找场地、定训练计划,“一周至少训练5次,平均每次训练一个半小时”,练到疲劳时,“两个小人在脑子里打架,一个让我训练,一个让我休息”。
可到了赛场上,裁判的字典里几乎不能有“犹豫”和“徘徊”。秦亮表示,足球裁判的挑战在于,即便跑动后心率达到180次/分钟的情况下,也要能冷静地判断是否给点球、出不出红牌,“一边百米冲刺,一边还要看清队员的脚下动作,碰没碰到球,铲没铲倒人,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极限操作”般的工作状态,很容易让“自我怀疑”和“外界质疑”恶性循环。田金坦言:“一开始做裁判,我就害怕出错,不希望听到指责、受到质疑,但随着年限和经验增加,就觉得这是不可避免的。”
在不少裁判眼中,“隐身”是最好状态。裁判的任务是引导球员专注踢球,推动比赛顺利进行。“如果大家都关注你,肯定赛场有一些情况发生,或者你做错了什么。”4月底,一场国内女超比赛中,主裁董方雨的关键判罚受到其中一支队伍的质疑,“连续几天都有狂热球迷通过打电话、发短信等方式,用不好听的话来‘质疑’你”。
诘难扑面而来时,尤为需要对判罚的自信和坚定。执裁女子亚冠邀请赛决赛前,身处争议声中的董方雨迎来转机,那场女超比赛的评议结果支持了她的判罚,“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儿,告诉队伍,告诉队员,什么是我们现在执行的规则”。
不在生活之外,正是生活本身
“风吹日晒,容易挨骂,钱也不多,为什么还要当裁判?”这是来自他人的疑问,也是不少女裁判的自问。
1979年,秦亮出生于甘肃敦煌,从小喜欢体育的她考入北京体育大学就读篮球专业,但她内心却“惦记”着足球,“当时全校只有我一个女生踢球”。扎在男足队伍里的女孩,水平提高很快,但等待比赛是常态,“正式的出场机会通常出现在下半场,大多是最后时刻,运气好能踢1/4场”。
慢慢地,秦亮发现“还有裁判可以做”,那时在执裁一些校级市级比赛的中场休息时还有闲暇抢圈踢球,又能做裁判还能继续享受踢球的乐趣,可到后来,执裁的赛事越正规,触球的机会也越少,“但我已经被当裁判的快乐所吸引”。她表示,得体地平息事态的能力、决策能力、面对挫折的能力,是裁判工作给她打造的一副盔甲,让她场上场下都十分笃行,“这个职业会明显提高我们的阈值,别人纠结的很多琐事我们都不太在乎了”。
但现实总冒出来“叩问”真心。囿于收入、晋升、编制等原因,“裁判”普遍是这群女性的兼职。
“单位能不能支持我兼职做裁判?”1994年出生的牟明新在大学毕业求职时主动跟招聘单位确认,“支持不了的,直接放弃”。但现实骨感,徘徊了四五年,工作越来越难找,家里人开始着急,牟明新才考虑在求职时退让,减少出去执裁的次数,“人生就是取舍嘛”。
通常情况下,周末的董方雨是“打了鸡血、全神贯注”的国际级足球裁判,周一到周五则是上海市松江四中初级中学体育教师,“非常繁忙,但内心沉静”。可对每天大概三四节课的中小学体育教师而言,身份切换并不容易,若赛期较短,行程还能调开,但遇到重要赛事的决赛阶段,如今年U20女足亚洲杯执裁时间近20天,“协调”就显得奢侈。董方雨坦言,她在裁判道路上的成长“离不开学校和同事的支持与帮助”。
随着女裁判陆续出现在男足赛场的消息见报,这群女性的经历和成长也被重新检视。从学生崇拜的眼神和直接的表达中,供职于四川大学锦江学院的谢丽君感受到了“影响力”,“很多学生,尤其体育专业的学生会主动找我咨询怎么成为足球裁判”。在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担任体育老师的田金也感受到“被关注”带来的变化,“学校已经有很多学生拿到裁判员证书,来自外界的关注可以让喜欢这个行业的年轻人更有坚持的动力和信心”。
不止赛场突围,更在赛场培养
执裁男足比赛,让女裁判们站到聚光灯下。但在刚从裁判转为裁判监督的秦亮眼中,国际级女子裁判突围进男足赛场并不是最终目标。
“让女性进入男子比赛,更多是给优秀的女性裁判一个选择。”除了提升高级别优秀女裁判的“天花板”,秦亮认为,同等重要的是要给予年轻的优秀女裁判成长的机会,通过执裁男子比赛能让她们快速地提高水平,缩短成才时间,提高女子裁判队伍的整体水平,也能够相应地提高国际级女子裁判的竞争力,“以更好地适应女足国际赛场的节奏”,她期待,当下的创新政策持续发力,除了男子职业赛场外,还要多鼓励年轻有经验的女裁判到青少年男子比赛执裁。
毕竟,女裁判的成长容易夭折。“一个预备国家级裁判班大概有30到40人,五六年之后就可能砍掉一半,10年之后可能只有1/10的人留下来。”秦亮表示。在这些夭折的原因中,生育和职业选择占据主要地位,要想减少人才流失,“要在青年时代就给予女裁判们归属感,将更多有发展前景的年轻裁判留下来”。
因此,秦亮“鼓励青年女性裁判执裁青少年男子比赛”的建议有着现实的考量。“做足球裁判的人都知道,等你站到场上就会发现,很多时候跟规则上这些条条框框情况不太一样,得在比赛中多积累经验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董方雨也提到,执裁青少年男足赛事将有助于女性裁判事业的发展,为年轻的女性裁判员积累经验,提升执裁水平,也是在这种提升中,给予年轻女裁判们信心,鼓励其在裁判事业上深耕。
女裁判们需要在男足职业赛场上不断涌现出“第一位”,更需要在不同层级赛场中常态化吹响哨子。“近10年,国际女足生态发展迅猛,我们需要迎头赶上。”秦亮表示,裁判是传达国际足联理念的重要队伍,因此,培养更多能适应国际要求的裁判,执裁顶级国际赛事,才能搭建一座桥,拉近中国足球和国际足球的距离。在不少中国女裁判的愿望单中,“执裁女足世界杯”仍是至高项,“也期待男足世界杯,但我们更需要一场一场,脚踏实地地进步。”田金说。
本报北京5月13日电
实习生 李晶晶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梁璇 【编辑:邵婉云】